网络知识 娱乐 「极边之城的秋日和煦」(云南腾冲)

「极边之城的秋日和煦」(云南腾冲)

飞啊飞啊,我的骄傲放纵

云南似乎很难避开东方航空,依然是选择在昆明住了一夜,然后抹黑起个大早,带着惺忪的睡眼和不美丽的心情去赶最早一班去腾冲的飞机。美丽的彩云之南,即使你在网上被黑出花来了,也挡不住我一次又一次朝你飞来的决心。

作为一位历史爱好者,但凡对中国近代史有些超出教科书之外的了解,对腾冲这座位于滇西极边的小城,都应该有些令人热血沸腾的认识。从这里开始发生的一切,中国远征军、飞虎队、陈纳德、驼峰航线、史迪威公路、滇西血战,桩桩件件,似乎都充满了血色浪漫的意味,那是一个残酷而血腥的年代,同时又是一段波澜壮阔的岁月。堂堂三尺华夏男儿,如果不幸生于那个年代,定要从戎护国,血溅沙场,马革裹尸。

直到飞机降落在驼峰机场,当我随着人流穿过狭小的停机坪,直接走到机场到达厅,仰头望见“ 腾冲 ”这两个大字,才猛然醒悟过来,我已到了一座真正久仰的城市。刚下飞机,就感到肾上腺素直线上升,虽然眼前这座小小的民用机场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承载着勇气和希望的军用机场,但仅仅只是“驼峰”二字,就足以让我心潮澎湃了。几十年前,那条跨越喜马拉雅山脉,从 印度中国 西南山区的航线,在二战期间往内往中国内地运送了65万吨物资,极大支持了中国人民的抗战事业。那些散落在深山峡谷里和雪山冰川间的飞机碎片,至今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可见当年这条航线是何等的危险,无怪乎被称为“死亡航线”。短短数年间,由于恶劣的天气和机械故障,在这条航线上牺牲的飞行员就有三千多人,其中二千二百多人是美国人。

下飞机后,我十分得意地带着小伙伴们到机场旁边去找所谓的“神州租车驼峰机场服务点”,结果差不多把小小的机场门面转了三遍,也没有寻觅到神州租车那熟悉的指示牌,打电话过去询问,结果被告知那个驼峰机场服务点距离驼峰机场还有十几公里的路程,虽然可以派车来接我们,但是说实话,这种给门店取名的方式还是太草率了。


热海,岩浆之上

眼看还只是上午十点,距离中午还有些时间,便决定先去距离机场不远的热海瞧一瞧。热海作为著名的地热景区,位于群山环抱之中,虽然占地面积不大,但七十几块钱的门票也算不上丧心病狂,在全国AAAAA级景区里已经算是良心价格了。

步行进入景区,没多久便可以嗅到浓烈的硫磺味道,泉眼沸腾,蒸汽四溢,隔着老远都可以感受到炙热的水温。许多本地妇女都在兜售用稻草或芦苇杆扎起来的鸡蛋,游人买了便可以直接提着到景区里面用富含硫磺的沸水煮熟,吃了这种鸡蛋据说对身体极有好处,也不知是真是假,当然这种人云亦云的说法十有八九就不靠谱。前一阵子家中某位长辈在微信上看到一篇流传很广的文章,说是用黑豆煮烂混合陈醋抹在头上,可以白发变黑,瞬间年轻二十岁,到最后头发颜色没什么变化,倒是家里酸了好一阵子,连狗都不肯进来了。

景区走到头便是 大名 鼎鼎的热海大滚锅,好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锅,锅里沸水翻腾,就像大年三十姥姥在灶前烧滚了开水,随时就可以下饺子了。许多游客都在“热海大滚锅”五个大字前留影,凹各种造型,摆出各种剪刀手,对于他们来说,表示到此一游的几个题字反而比正经景物更值得留念,对于这一点,我就是想破脑袋也无法理解。

在热海遇上一阵通透的瓢泼大雨,原本还打算十分有型地漫步雨中,最后雨势太大,只能狼狈不堪地抱头鼠窜。腾冲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会儿便云开日出,当我们带着一身湿衣服来到和顺古镇时,已是艳阳高照的晴朗天气,如果不是地上水洼里还有残存的雨水,绝对想不到刚才那一阵子好雨。


和顺古镇,天青色等烟雨

面对两位陪伴我一路走来的小伙伴,他们纯粹只是陪着我,既对风景毫无兴趣,又对风物不明所以,他们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住的地方要有Wi-Fi,以便他们玩一个叫作“吃鸡”的游戏,在这种状态下,我也实在下不去手订两间那种看起来古香古色的老房子住,毕竟大家分摊费用,这种腔调十足的客栈价格绝对高到飞起,而让他们住这种客栈,恐怕他们还会嫌弃人家隔音效果不好,还不如七天快捷。于是,本着拖着行李箱一定要少走路的原则,我订了一家叫作“他她故事”的客栈,就从 和顺 图书馆旁边的小路上坡就到了,老板是一对来自西安的夫妇,人极好,价格实惠,院子里那条唤作“太郎”的金毛跟谁都友好,早餐的米线也很好吃,关键是还有Wi-Fi。有了Wi-Fi,我就可以毫无愧疚地把他们丢在房间里不管,自己出去细细品味这座号称中国“第一魅力”的古镇。

和顺古镇位于腾冲县城西南4公里处,古名“阳温墩”,由于小河绕村而过,故改名“河顺”,后取 “士和民顺”之意,雅化为今名,全镇人口6000多人,而侨居海外的和顺人却高达12000多人,是云南著名的侨乡。由于和顺古镇相对封闭的环境,令其偏于一隅,反而避过了随后数百年中纷扰的战火和破坏,在西南边陲这一片世外桃源般的土地上繁衍生息,男耕女织,阡陌相连,鸡犬相闻,与世无争,许多传统的民居和民俗都得以完好的保存。民国元老李根源曾经写诗称赞和顺,“远山茫苍苍,近水河悠扬,万家坡坨下,绝胜小苏杭。”

和顺古镇始建于明朝初年,距今已有600多年的历史,聚居当地的汉族大多是明初到云南从事军屯和民屯的四川人、江南人、中原人的后代。明洪武十五年,“蓝玉、沐英攻大理,分兵鹤庆丽江、金齿,俱下。”如今和顺的寸、李、尹、刘、贾等五姓,其祖先就是此时奉命随蓝玉、沐英征金齿、腾越而来的。事平之后,驻军腾越,均以军功得到封赏,如刘继宗授总旗官,尹图功授指挥,赠武略将军,寸庆领卫指挥职兼随军参赞,李波、贾受春亦授指挥。因 云南 距京城远,边境多战乱,于是设镇守云南总兵官,沐氏世袭此职,作为沐氏部下之和顺五姓祖人,亦得袭官授田,世代留守边地,后居“阳温敦村”。

和顺古镇虽然地处偏隅,但是腾冲自古又是马帮重镇,西南丝绸之路的必经之路,导致此处商贾往来不绝,贸易活跃,经济繁荣。在这种大背景下,和顺此地才能安定却不保守,传统而又维新。近代从和顺走出来的文人政客,家道大多殷实,思想先进,绝不像是印象中闭塞之地和人应该有的样子。

总的来说,和顺古镇的布局要比那些蛛网一般交错复杂的古镇简单一些,基本就是山前水侧这么一块狭长的地带,几条主街贯穿古镇,再有一些悠长朴素的小巷连接主街,这边到头是回龙阁和艾思奇故居,那边到头基本是中天寺、千年古树和柏联温泉酒店,如此而已。对于常年在外溜达的本人来说,走上三万步,差不多整个古镇就齐活了。

此刻田地里仍然是半黄半绿的状态,原本以为是杂草,走进了才发现竟然是还没有全部收割的庄稼。在中国地图上划了一个对角线,就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和另一个季节。曾经有位 韩国小姐姐用充满不可思议的语气对我说,中国太大了,做了一晚上火车竟然还没有通过一个省,韩国最大的两个城市,首尔釜山之间的距离,差不多就够放一部电影, 比如釜山行》,中国的天气预报还要报那么长的时间,韩国天气预报五秒钟就够了,要下雨基本就全国都有雨了。

和顺古镇的商业气氛远不如那些更加靠近中原地区和交通便利的名声在外的古镇和古城,而即使有些商业,也未见到那种发自内心的恨不得立刻掏空游客钱包的急切感觉,店家们晒着太阳,逗着孩子,玩着手机,写着字帖,倒是多了些看一看随心、买不买随意的意思。走在高高低低的小巷内,那些紧闭大门的小院都是本地的住户,开门营业的店铺反而是少数派,透过间或打开的窗户望进幽暗的屋内,仅仅只能瞥见一眼人家的生活,一桌二椅,一副神龛,供品整齐,一猫一狗,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在听着收音机,收音机里传来咿咿呀呀的戏曲,还有“沙沙沙”的杂音,那是来自宇宙深处的声音。

据说在那个华夏传统极度崩坏的年代,宗祠文化在和顺古镇也没有中断。直至今日,寸氏、李氏、尹式、贾氏和刘氏等和顺旺族的家族祠堂仍然保留在风水极好的原址,俯望和荫泽着他们的后世族人。亲亲家族,这是沁入中国人骨髓的东西,不管遭受如何的压制和破坏,只要根脉尚存,环境土壤稍好一些,很快又会蓬勃生长起来。

和顺图书馆是中国第一座农村图书馆,如果不是亲眼看见,很难想象这样一座保藏珍贵古籍万余册的图书馆会出现在远离中心城市的西南边陲小小古镇内。
门廊上“
和顺图书馆”五个大字由胡适所题,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希疆先生1949年后在大陆声名不彰,甚至还在全国范围内被大肆批判,直至近些年才逐渐恢复了一些对其正面肯定的认识,但我总是认为,历史对一个人的评价,还是要过个三两百年才能盖棺定论的,有的人当世被捧到天上去,死后要不了多久就臭了,有的人究其一生不能等到公正的评价,但是若干年之后,历史会还他一个公道,胡适先生正是如此。

沿着野鸭湖旁的僻静山路,一直走到大水车,艾思奇故居就坐落在一座缓坡之上。艾思奇,原名李生萱,蒙古族,据说其祖辈是随成吉思汗大军南下的一名将领,后世代驻守云南边境,也算是南下干部了。

古镇的另一边,千年古树群坐落在柏联温泉酒店的后山之上,当我一脚深一脚浅赶到此处时,太阳正在西沉,余晖透过树枝的缝隙,洒落在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令人莫名就迷醉起来,这真是只有文艺青年才能感受到的美好意境啊!

中天寺内正在举办宴席,来吃饭的都是本地人,各式各样云M的汽车把寺前的山路都停满了,而寺院摆斋似乎是为了答谢捐钱捐物支援建造佛殿的信众。

走在古镇里,财神殿的指示牌随处可建,待看到实物,发现不过就是一座只有一进院子的古庙,供奉着文物财神。正对大殿,还有一座戏台,以前的人们就是这样齐聚在财神殿的院子里看戏,而身后的财神爷也跟着一起欣赏文艺演出,不愧是老百姓喜闻乐见的世俗神仙。

在他她故事客栈里,偶遇一位短发姑娘,颜值和气质俱佳,一起坐在院子喝茶聊天,十分融洽,发现她对于航空知识有超出绝大多数女性朋友的认知,高原机场和高高原机场的区别,空客和波音飞机对于侧风的抵抗能力,遭遇风切变时的紧急处置,她是休假空姐的可能性超过90%,本着遇见窈窕淑女先装一装的原则,我与她礼貌道了晚安后便回屋了。

次日早晨,当我坐在客栈餐厅吃米线的时候,客栈老板问我是不是一个人开车去银杏村,我说隔壁那两头猪恐怕昨夜玩吃鸡到早上才睡觉,所以只能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开车出去了,老板突然用兄弟你买彩票中了一个亿的口气对我说,那个姑娘也是一个人,也要去银杏村,要不你们搭个伴?我心里顿时开出一朵怒放的花,嘴里却还在装模作样地问,哦是哪个姑娘呀?老板又摆出一副我明白我懂得的表情,兄弟装傻也装的这么可爱。

正当我和老板眉来眼去,准备勾搭成奸的时候,老板娘突然在一旁对老板说到,人家年轻人自己玩自己的,有的要拍照,有的只是转转,你瞎安排什么?由于半路杀出了不明就里的老板娘,老板也不便继续帮我拉郎配,最后还是我一人独自上路,等再回客栈的时候,那位姑娘已经离店,今生今世恐怕再也没有见面的可能。这个故事教育我们,上天真正眷顾的都是厚脸皮,像我们这种还算有些廉耻的二级败类,总是面临着孤苦伶仃的命运。


国殇墓园,英魂不朽

话说我自己开车驶出和顺古镇,在去银杏村之前,必须要先去国殇墓园拜祭一下那些为国捐躯的中国远征军的忠魂。国殇墓园周围停车位全满,我一边满心欣慰如今国军抗日将士的墓园再也不是门可罗雀的荒冢,一边只能把车停到附近一个瀑布景区里,然后规规矩矩步行二十分钟再回到国殇墓园。

1942年至1944年,十万余中国远征军将士奔赴缅甸与日军作战,喋血野人山,忠骨散落异乡,收复缅甸光复滇西,歼灭日军5万人,伤亡官兵6.7万人,为打通滇缅公路,保卫抗战物资运输的生命线,做出了卓绝的贡献,从而避免中国重庆政府被日军从各个方向包围,对中国乃至世界的反法西斯战争来说,十万中国远征军将士的血与汗都是至关重要的组成部分。1944年,云贵监察使李根源倡议在腾冲修建国军抗日将士陵园,仅1945年1月便收到捐款7500万元,1月15日,国殇墓园正式奠基动工。

“碧血千秋”石刻后便是墓园的主祭场所—忠烈祠,忠烈祠上檐下悬挂蒋中正题“河岳英灵”四字匾额,祠堂正门上悬国民党元老于右任手书“忠烈祠”匾额。祠堂前竖立碑文,分别是“ 腾冲 全县民众祭阵亡将士文”、“ 腾冲 忠烈祠碑”、“答田岛书”和“李根源告滇西父老书”。

忠烈祠后山上默默矗立着近万座墓碑,碑身斑驳,沧桑肃穆,每一座小小的墓碑都代表着一条铮铮忠骨,他们来自五湖四海,他们并无留名青史,但他们都是国之脊梁,民族之魂。只是想想他们近几十年被故意隐去的英名,被肆意侮辱的冤屈,作为一名受他们恩惠而没有被异族奴役的后人,心中充满愤懑和不平,而且还有那么多远征军老兵流落异国他乡,没有身份,没有家人,没有尊严,随着他们的年纪越来越大,留给我们补偿英雄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恳请大家千千万万不要忘记了他们。

紧挨着国殇墓园的围墙,还有一座“倭冢”,内埋日军藏重康美少将等148联队两名军官。对于日本军官的尸体,反绑呈跪姿,面朝满山的远征军将士的墓碑掩埋。据说这两位日本军官的后人一直在要求取回先人的遗骸,而且对于尸体的埋葬方式十分不满。

时至今日,虽然我们再不像几十年前那般只接受单纯好与坏的教育,也开始了解每个人性都是复杂的,这位日本军官在国内可能是好儿子、好丈夫、好父亲、好邻居,但不能否认的是,他在我们的国土上犯下了滔天的罪行,他死后仍须跪着,朝向我们为了抵抗侵略而牺牲的先辈,这个道理作为日本人也许不明白,但是每个中国人却要了解,不要跟着瞎起哄什么人权。


银杏村,金黄色的盛宴

驾车到达银杏村时,正赶上一场通透的大雨,而且村里的停车场据说已经被蜂拥而来的自驾 车辆停满,我们只能把车停在几公里之外的临时停车场,再冒雨搭乘景区专门配备的免费中巴车前往银杏村。

到达村外时,雨势已然止歇,阳光再次避开云层泼洒了出来,照耀在金黄色的银杏叶上,使这些树叶呈现出半透明的迷离美感。即使隔着老远,那错落矗立的银杏树,也会让观赏它的人产生一种复杂的情绪,极尽灿烂之后,金叶凋零,归于尘土,之后便是冰冷漫长的冬天。

几乎所有来银杏村的游客都集中在千年银杏王附近的一小片银杏树林里,各种凹造型,各种摆拍,各种呼朋唤友,即使倾尽努力,也无法从任何一个角度拍下没有游人做背景的银杏风景,而那棵银杏王早已凋零殆尽,再无一叶。

走到稍微偏僻一点的地方,游客马上就变得稀少起来,金黄绚烂的银杏树却还是随处可见,银杏叶随着风儿飘落,铺满道路,铺满屋顶,铺满地面,洒落在家家户户的门前,人们也不打扫,就随它们待在那里,慢慢化作泥土,重新滋养它们来的那棵老树。

下午两点多,才寻了一家满地黄叶的农家乐吃午饭,分量、味道、价格什么的其实无所谓,关键是有暖洋洋的阳光洒在身上,让人不由得眯起眼来,慢慢享受这冬日醺人的暖阳,树叶飘飘荡荡落在肩上,还有一条老狗盘缩在桌子下面,一壶热茶,两碟小菜,好一个难得闲暇的滇西下午。

在银杏村晒了一下午太阳,把农家乐老板家的茶喝了个底朝天,直到日头偏西才动身回和顺 古镇。

明日就要离开 腾冲 出发去保山市了,我继续在古镇里漫步,珍惜最后一个清冷的夜晚,而那两位人才,仍然躺在温暖的客栈里,吃鸡,大吉大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