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进老家家门,我便感觉到一丝不同往日的空旷,但细看又似乎什么都没少。
水泥制的大水缸依然安静地靠在墙角,里面蓄满了一缸清水,屋檐下的三个燕子窝掉了一个,只剩下两个空巢,依然挂在屋檐上,等待着春天的来客,门前的小院依旧凹凸不平,布满了岁月的痕迹,还是那个记忆中的家乡。
晚饭后我在小院中闲走,抬头看着几点星子撒在夜幕中,再扫视一眼小院,我猛然间发现那头牛不见了。
“姥爷,那头牛呢?”
“卖掉了”
“ 为什么要卖掉呢?”我冲回屋
“它老了,养不动了”
“卖去哪里了呢?”
“卖给专门收牛的了”
“他们收牛做什么呢”
“好养着它生小牛”
我走回院子中,看见那头牛呆过的地方,无声的流下了眼泪。
那头牛的年岁同我一样,我还是个小丫头的时候,它还是头小牛在草长莺飞的春天我曾坐在他的背上,姥姥牵着牛,晃晃悠悠的走在山间的小路上。那时,我们都还年轻。
我长高了,它长壮了,可以干活了。那时我坐在牛车上,姥爷驾着牛车,牛蹄踩在乡间的石子路上,发出哒哒的声音。
我再长大一点,拎着小桶在地里左揪一棵草右拽一朵花,这牛则在犁地一步一个蹄印,走得很沉稳。
晚上归家时,它偶尔探头在路边啃一两口草,姥爷也不催,只是耐心的等,牛刚一进家门,我们便超嚷起来
“牛回来了,牛回来了”
这时我们一群小孩就牵着手,躲在屋檐下,探头看到牛将嘴啃进水缸中,一会儿工夫便下去了半缸水。空中传来几声清脆的啼鸣。天晚了,牛归家,燕归巢。
我再长高了一些,便离开了老家,开始在城里上学,这里有一家一户分割整齐的小花园,却没有一大片一大片相连的土地,这里有飞驰的汽车,却没有能在田间摇晃的牛车。这里的时间仿佛被按了快进键,所有人都是急匆匆的。
再次归来小住已是去年寒假,牛老了,在外面的草堆处站着安静的吃草,街上嬉笑着走过一群年轻男女。
“牛”
一个衣着新潮的女子,惊奇的指着牛大叫起来。
一群人呼啦啦的跑过来围着牛合了张影,又嬉笑着离开了。
离开老家前,我特意去瞧了一眼那头牛,它的角因为长得过长被锯掉了些,它正伏在地上不停的反刍着,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我想不到这竟会是我见它的最后一眼。
“那我们就先走了啊”
屋里传来道别声,我擦干眼泪跟上爸妈的脚步。
“为什么要把牛卖了呢”我在车上问
“你姥姥姥爷年纪都大了,种不动地了,牛也老了,一身病卖给那些专门收牛的,他们还能养的好点儿”
我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这才恍惚的意识到:
原来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
牛老了,不能再像小牛犊一般,驮着我行走在乡间小路上了
我长大了,毕业了,不能再像小时候一般肆意的奔跑了
守着土地的那辈人,也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