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食堂
348年形势图
01
永和四年(348年)九月,燕王慕容皝病逝,次子慕容俊继位。
慕容俊运气不要太好,老爹和弟弟们把敌人都揍趴下了,就剩后赵了。
刚上位不久,永和五年(349年)四月,前燕最大的对手石虎又病死了,后赵陷入大乱,短短时间之内石虎三个儿子石世、石遵、石鉴相继上台。
消息传出,前燕举国欢庆。
慕容垂首先就跳出来请求伐赵。
慕容俊心里一合计,后赵实力太强,自己还吞不下,拿不定注意。
大将封弈、慕舆根,黄泓等人纷纷劝他,这是最好的出兵机会了。
慕容俊从善如流,选拔二十万精锐,以慕容垂为先锋,随时准备进攻后赵。
并且派人联系前凉张重华一起夹攻后赵。
箭已上弦,慕容俊却按兵不动了。
他太能忍了,他在等后赵血流得更多一些。
永和六年(350年)闰正月,石虎养孙、权臣石闵弄死了石鉴,随即登基称帝,建立冉魏。
石虎儿子石祗在襄国登基,为后赵续命。
后赵顿时四分五裂,中原彻底乱成一锅粥。
02
慕容俊一瞧,机会来了。
这年二月,慕容俊御驾亲征,倾巢而出,兵分三路,直扑关内。
三月,拿下蓟城,并迁都于此,占据整个幽州。
九月,继续南下,冲进河北,攻取冀州彰武、河间等地。
兵锋所到之处,望风披靡。
这时,慕容俊却忽然退回蓟城,搬起了小板凳,吃瓜看戏。
创造空间让石闵和石祗死磕到底。
还时不时在旁边添添火。
石祗顶不住了,他就出兵救援,坚决不让两人迅速分出胜负。
这是要榨干后赵最后一滴血,够狠的。
直到永和七年(351年)四月,石祗被部将弑杀,后赵就此灭亡。
慕容俊终于出场了......
03
永和八年(352年)四月,慕容恪与石闵在常山魏昌廉台(今河北定州息冢镇西南廉台村)相遇。
廉台就是战国名将廉颇当年的点将台,一个有故事的地方,迎来了两个有故事人的生死决战......
五月三日,石闵遇害。
六月,邺城失陷,冉魏正式灭亡。
前燕与前秦、东晋等势力开始瓜分诺大的后赵。
十一月,慕容俊在蓟城正式称帝。
一直以来,东晋就一个态度,天无二日,国无二主,谁敢称帝,谁就是我的敌人,没得谈。
前燕和东晋的友谊小船彻底翻了。
可前燕风头正盛,实在惹不起。
大老远的北伐一趟不容易,总要占点便宜吧,于是东晋调转枪头,和刚建立不久的前秦(前秦下篇再讲)死掐。
两大强敌,龙争虎斗,慕容俊躲在被窝里,笑出了猪叫声。
他抓紧时间,扫平了周围弱小势力。
很快,天下形成了前燕、前秦、东晋三足鼎立之势。
三国之中,东晋内部矛盾重重,屡屡北伐,大败亏输;
前秦内忧外患,天灾人祸;
唯有前燕形势一片大好,地盘和人口急速扩充,占据了中原地区的河北、河南、山西、山东等地。
但慕容俊犯了一个最大的错误——没有集中力量收拾前秦,给了前秦发展的空间。
升平元年(357年)六月,苻坚发动政变,成为前秦之主。
慕容俊丝毫没有意识到,苻坚究竟有多猛多危险。
04
十一月,慕容俊将国都从蓟城迁到了邺都,开始经营中原。
升平二年(358年)十二月,下令全国州郡检查户口,每户仅留一丁,其余男丁全部去服兵役,打算调集150万大军,一举消灭东晋、前秦,统一天下。
古往今来,敢这么玩的,通通都没有好果子吃。
慕容俊这一折腾,前燕内部差点激起民变;
东晋如临大敌,赶紧集中兵力抵抗。
在手下人劝阻下,慕容俊才将征兵数量由5个男丁中征3个为兵,同时还放宽了征调的期限。
计划在次年冬天集结完毕。
可惜,老天爷没有给他机会。
升平三年(359年)十二月,慕容俊病了,而且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前燕又要选个皇帝了。
慕容俊有8个儿子,他最喜欢的长子慕容晔三年前就已经病逝。
就立了三子慕容暐为太子。
有太子就好办,可慕容俊还是有些担心。
他四弟慕容恪、五弟慕容垂,都太强了,能征善战,文武双全。
05
尤其是慕容垂。
本名慕容霸,人如其名,霸道非常,13岁就勇冠三军,性格强势,说话大大咧咧,显得桀骜不驯。
但他非常得老爹的喜爱,慕容皝一度想立他为世子。
慕容俊心胸宽广,没干出什么残害兄弟的事情。
但作为一个皇帝,他不可避免地起了猜忌之心。
此后,慕容俊基本将慕容垂调出中央,让他镇守龙城,一干出成绩,又调到身边严加看管。
慕容俊对慕容垂的态度,被皇后可足浑氏看在了眼里,弄了出巫蛊案,诬陷慕容垂妻子段氏(段末波之女)和手下高弼用巫蛊术诅咒皇帝和皇后!
最终段氏惨死在狱中。
慕容俊在关键时刻刹住了车,没有杀慕容垂,尽量保持兄弟和睦。
但显然,他也不会重用慕容垂。
慕容俊最信任的是低调内敛,谨守臣节的老四慕容恪。
当慕容俊病重之后,他找来老四,简单一番试探后,任命慕容恪为托孤大臣。
燕主俊寝疾,谓大司马太原王恪曰:“吾病必不济。今二方未平,景茂冲幼,国家多难,吾欲效宋宣公,以社稷属汝,何如?”恪曰:“太子虽幼,胜残致治之主也。臣实何人,敢干正统!”俊怒曰:“兄弟之间,岂虚饰邪!”恪曰:“陛下若以臣能荷天下之任者,岂不能辅少主乎!”俊喜曰:“汝能为周公,吾复何忧!李绩清方忠亮,汝善遇之。”
——《资治通鉴》
升平四年(360年)正月,慕容俊病逝,年仅41岁。
06
太子慕容暐继位。
慕容暐当时才11岁,按照父亲遗命,任命四叔慕容恪为太宰,总揽朝政;
叔祖慕容评为太傅,辅助慕容恪;
阳鹜和慕舆根两人分别被封为太保和太师。
四人共同辅佐幼主和太后。
但很快就出事了。
资历深厚的老将慕舆根,不服慕容评和阳鹜。他偷偷找到了慕容恪,劝慕容恪废掉侄子,自己称帝。
慕舆根看错了人,慕容恪不是石虎,他不会犯后赵同样的错误,皇位近在眼前,他却一心为公。
他痛骂慕舆根一顿,并将慕舆根的话告诉了慕容垂。
慕容垂马上劝他除掉慕舆根,将这个危险份子扼杀在摇篮当中。
但慕容恪不想在新主刚立,就诛杀先帝任命的辅政大臣,破坏朝堂稳定形势。
劝进不成的慕舆根,以为慕容恪不会放过自己,就偷偷向太后可足浑氏和慕容暐密报,说慕容恪和慕容评,图谋不轨,请求让他率禁军诛杀二人。
太后吓坏了,以为慕舆根说的是真的。
而慕容暐年纪虽小,脑瓜子却很灵光:慕容恪是我叔,慕容评是我叔爷爷,这都是我骨肉至亲,你猜我信你,还是信他们?
小皇帝不上套,慕舆根无奈之下,又怂恿小皇帝迁都龙城,撤出中原。
这么作死,谁也保不住他。
慕容恪忍无可忍,和慕容评一起,将慕舆根连根拔起,抄家灭族。
慕容恪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幼主刚继位,辅政大臣就被杀,邺城顿时人心惶惶。
怎么办呢?
慕容恪想了个办法,每次出行,只带一个护卫。
太宰大人镇定自若,大燕能有什么事?
所有人的心顿时放回了肚子里。
稳定压倒一切,慕容恪就此开始了自己的的执政生涯,前燕也迎来最后的巅峰。
07
慕容恪杀伐果断,总揽朝政,但他从不独断专行,有什么事都和大家有商有量,非常给叔叔慕容评和大臣面子。
只要不犯原则性错误,只批评,不惩罚,更不大开杀戒。
这样的前燕根本没人敢惹。
当时东晋以为前燕刚挂了个老皇帝,主幼国疑,正好趁火打劫,收复中原。
慕容恪听说消息后,决定适时出击,教训东晋。
升平五年(361年)三月,慕容恪亲率5万大军,攻打东晋,围困新野五个月,成功拿下,燕晋大战就此爆发。
隆和元年(362年)二月,前燕进军河南,准备拿下晋朝旧都洛阳。
桓温
东晋权臣桓温火了,你这是真没拿我当回事啊。
针锋相对,请东晋迁都洛阳。
其实,东晋要迁都,早就迁了,桓温只是虚张声势,吓唬前燕,同时也撩拨一下国内反对他的大臣。
慕容恪一眼就看出了桓温的小伎俩,跟我玩这套,你忽悠谁呢?
前燕继续南下,攻城掠地,信都、汝南、荥阳、密城、陈留、许昌、相继而下。
兴宁二年(364年)八月,慕容恪开始对洛阳发起最后的猛攻。
于第二年三月,成功拿下洛阳。
慕容恪马不停蹄,接着进军兖州,拿下鲁郡、高平、宛城等地。
前燕达到巅峰,疆域"南至汝颖,东尽青齐,西抵崤黾,北守云中",囊括今辽宁、北京、河北、山东和山西、河南、安徽、江苏,基本相当于战国七雄齐、燕、韩、赵、魏五国之和。
西与前秦接壤,共同瓜分黄河流域;
南与与东晋隔淮水对峙;
北边的代国和前燕达成联姻,国势如日中天。
365年形势图
前燕上下,群情激昂,都想趁势彻底弄死东晋。
就在这个时候,慕容恪却停止了南下的脚步。
慕容恪是清醒的,东晋不是那么好灭的。
更重要的是前秦还在西边虎视眈眈。
苻坚乃是一代明主,还有天下奇才王猛辅佐,如虎添翼。
一旦自己轻举妄动,就会被这对君臣啃得连渣都不剩。
因此,慕容恪非常克制谨慎,没有必胜之机,不和前秦爆发大的冲突,前秦不灭,绝不去灭晋。
而苻坚和王猛也非常忌惮慕容恪。
苻坚和慕容恪都太冷静了,都在耐心等着对方露出破绽......
一时间,燕秦相安无事,僵持下来。
08
直到太和二年(367年)四月,事情起了变化。
慕容恪病重。
慕容恪接连两次向慕容暐推荐五弟慕容垂接替自己辅政,带领前燕对抗前秦和东晋。
燕太原桓王恪言于燕主暐曰:“吴王垂,将相之才,十倍于臣。先帝以长幼之次,故臣得先之。臣死之后,愿陛下举国以听吴王。”
——《资治通鉴》
五月,慕容恪病逝,年仅47岁。
慕容恪算到了一切,却算不透人心。
慕容暐之前一直被四叔管着,他认了,可他现在已经18岁了,五叔越厉害,他越不能让五叔辅政。
他再也不想有个惹不起的叔叔管着自己了,更何况五叔还和自己老妈有杀妻之仇。
因此,慕容暐并没有重用慕容垂。
而是让自己的弟弟年仅9岁的慕容冲担任大司马,接管军权,让慕容评担任摄政与自己老妈可足浑氏治理朝政。
这下完犊子了。
慕容冲长得很俊俏,却是个混世小魔王;
慕容冲
慕容评材质平庸,功成名就后,一门心思享乐,腐败无能;
慕容暐老妈就更不用多说了,头发长,见识短,整人有术,治国无方。
三人沆瀣一气,将前燕搞得乌烟瘴气,顷刻间,前燕就由盛转衰。
09
对面的苻坚喜出望外,马上就开始准备攻燕。
可就在这年九月,前秦爆发大乱,苻坚四个弟弟苻柳据蒲坂、苻双、苻廋、苻武联合造反,一起约定打进长安,弄死苻坚。
前秦瞬间大乱,四分五裂。
这是多好的机会啊,如果慕容恪还在,苻氏兄弟都会被一锅端。
可前燕无动于衷。
太和三年(368年)二月,割据陕城(今河南三门峡)的苻廋顶不住了,打算向前燕投降保命。
慕容垂、王德、皇甫真等人马上建议慕容暐趁机出兵伐秦。
慕容评等人依然一动不动。
前燕就此浪费了一个灭秦的绝佳机会。
十二月,苻坚彻底平叛成功,随即开始准备灭燕。
10
就在这时,桓温也觉得前燕没了慕容恪,正好是北伐燕国的好机会。
太和四年(369年)四月,桓温率兵五万,出兵北伐,晋燕再次爆发大战。
前燕都傻眼了,前一秒自己还在看前秦的好戏,下一秒,自己房子着火了。
桓温节节胜利,接连攻克了湖陆(今山东鱼台)、黄墟(今河南兰考东)、林渚(今河南新郑)等地,前燕大将非死即逃。
各地汉人纷纷起兵响应,局势瞬间恶化。
慕容暐赶紧调集兵马,让哥哥慕容臧率兵抵抗桓温。
慕容臧就是一个小年轻,哪是老奸巨猾的桓温的对手。
七月,桓温再次大败前燕,挥军直入距离前燕国都邺城仅有百余里的枋头(今河南浚县)。
前燕大惊,慕容暐和慕容评赶紧派人向苻坚求援,为了表示诚意,他们还主动提出愿意割让包括洛阳在内的虎牢关以西的土地给前秦。
王猛也是个人精,赶紧劝苻坚出兵救燕,我们不能坐视前燕被东晋所灭,狗咬狗一嘴毛,他们打得越厉害,对我们越有利。
王猛
苻坚欣然采纳,出兵两万救燕。
远水解不了近渴,慕容暐和慕容评心里打鼓,准备放弃中原,撤回辽东。
关键时刻,慕容垂主动请缨,迎击桓温。
臣请击之,若战不捷,走未晚也”
——《晋书记》
事已至此,慕容暐和慕容评只能启用慕容垂,让他和弟弟慕容德率兵五万南下御敌。
11
慕容垂一到前线,就看出桓温的致命弱点——东晋大军,粮草输送不便,此时汶水、清水进入了枯水期,桓温正命人在石门开凿河道。
慕容垂随即制定破敌之计,自己在枋头牵制桓温,使其不能前进一步,再派慕容德、刘当率一万五千精兵偷袭石门,豫州刺史李邽断其粮道。
这正好击中了桓温的命门,桓温被迫撤军。
慕容垂趁势追击,狂追700里,在襄邑(今河南杞县)大破晋军,斩首三万。
此时前秦援军也赶到,再斩一万多人。
桓温大败,几乎全军覆没。
慕容垂一战力挽狂澜,拯救前燕。
可是,慕容垂的处境并未好转。
枋头之战后,慕容暐和慕容评非但没有重用慕容垂,反而更加猜忌。
太后可足浑氏更狠,伙同慕容评,打算一不做二不休,弄死慕容垂。
结果这两个废物点心还没行动,就走露了消息。
慕容垂欲哭无泪,此时以他的威望,如果发动反击,不说弄死慕容暐,自己称帝,把慕容评拉下马还是很容易做到的。
手下人纷纷劝他先发制人。
慕容垂却宁死也不愿搞内讧,断然拒绝:
“骨肉相残而首乱于国,吾有死而已,不忍为也。”
12
南燕,慕容垂再也待不下去了。
这年十一月,慕容垂带着心腹人马,投奔苻坚。
慕容垂心里苦啊,两个月前,他还拯救了自己的母国,结果现在却要投奔敌国。
真是命运弄人。
慕容垂一来投,苻坚喜出望外,亲自迎接。
前燕君臣,自毁长城,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苻坚没有放过这样的机会。
正好此时,前燕突然反悔,答应割给前秦的地盘不交付了。
苻坚又怒又喜,马上以此为由,出兵伐燕。
十二月,前秦大军进攻洛阳,燕秦大战爆发。
失去慕容垂的前燕,根本就不是前秦的对手,几次大战,前燕通通大败,各地重镇相继失陷。
太和五年(370年)四月,苻坚命王猛率军10万,对前燕发动最后一击。
前燕灭亡前后对比图
13
亡国之危近在眼前,慕容评坐拥30万大军,不思抵抗,反而发起了国难财。
大军不是要喝水、砍柴做饭嘛,慕容评就下令封锁了所有的山林和河道,想喝水吃饭,都得高价跟他购买。
太傅评以猛悬军深入,欲以持久制之。评为人贪鄙,鄣固山泉,鬻樵及水,积钱帛如丘陵;士卒怨愤,莫有斗志。
——《资治通鉴》
神仙也救不了前燕。
十一月初七日,苻坚和王猛率军进入邺城。
不久,逃到高阳(今河北高阳)的慕容暐被俘。
至此,盛极一时的前燕就此灭亡。
【慕容评跑得快,逃到了高句丽,高句丽不敢得罪前秦,转手就将他送给了苻坚。被授给事中、范阳太守,最终卒于任上。】
前秦取代前燕,成为天下第一强国,整个天下进入苻坚时代。
从此,慕容氏开始走上了光复大燕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