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了一个问题：

十岁以内的孩子可以喊50岁以上的女士为“奶奶“吗？女士们，你能接受吗？

我的回答斩钉截铁。

可以。我当然能接受。

我也知道有人的回答同样斩钉截铁。

不可以。肯定不能接受。

这就出现了一个另一个问题：如何称呼别人。

这个提问有点学术化，有许多科普告诉我们在怎样场合怎样称呼。中华文化博大精深，纷繁复杂，怎样称呼别人甚至可以出一本书。

我才疏学浅，当然无法回答这样学术化的问题。

那就把这个问题幼稚化，我们生下来学的

第一件事是，喊爸爸妈妈，就是喊人。

这么幼稚化的问题我还是很迷惑。

喊别人什么，或者说怎样叫人，我觉得越来越复杂，越来越有趣，越来越迷惑。

小时候胆怯，不肯见生人，不肯喊人，收到了一众长辈们的批评和教育。

终于被教育得想改正错误了，可面对生人嗫嗫喏喏，唯恐一不小心叫错了，又收获一众的批评教育。

母亲告诉我，喊人要往高一点辈分喊，以示尊敬。比如，父母的同事，小年轻喊叔叔，与父母亲年龄差不多的哪怕他实际上小一些，都叫伯伯。

还可以以他（她）身边的小孩身份喊，以示谦卑。比如，爷爷，奶奶，叔叔，阿姨，舅舅，婶婶……，当然，爸爸妈妈除外。

母亲的教导虽然谨记在心，可具体运用起来仍然很难，每次我在喊别人的时候都忐忐忑忑。

吃饭的年头多了，知晓了喊人还要：男尊女卑。比如，称呼某女士为先生。长沙这一带都喊比母亲年龄大的女的叫，伯伯。

有过一小段光景喊人时能平静愉快。因为肉眼可见的是，被喊的人也是愉快的。

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放在喊人这件事上竟然也合适。

记不得是哪一年开始，我们这群小年轻改口了，不再喊单位年长的叫某叔，某姨，而是叫某姐，某哥了。

记得有一次带小孩去单位，小孩还是上幼儿园的年龄，碰到一50往上走的同事，让小孩叫奶奶，小孩甜甜的奶奶还没落音，那同事气恼的声音响起：我就变奶奶了？看那神情，她是认真的。我赶忙补一句，年轻的奶奶，漂亮的奶奶。她才露出笑颜。

吃饭的年头见长，我也渐渐修正了当年母亲的教诲。

喊人时抬高别人是对的，比如官位，职称，但年龄除外。爷叔一律称哥，姨奶一律叫姐。

喊人时谦卑自己也是对的。年龄上有时还真要“倚老卖老”。

想起一件事：

我退休前两年吧，单位提供早餐。一天一大早，一位比我大半岁的姐姐怒气冲冲，火冒三丈地跑到食堂连珠炮的吼道：气死我了气死我了真的太气人了……

一众干饭人都停下来或慢动作，我从来没见她如此大动肝火，急于知晓是谁放火烧了她房还是取走了她全部银行存款，以至于食堂服务员大声催促才机械地伸手接住递到手里的早餐。

伴随着偶尔别人的询问，她站在食堂中央，语无伦次，喋喋不休。

我们终于明白了。

那天一大早，她在公汽站等车，来了一个30出头的妇女抱着一个几岁的小女孩，向她问路。

那女的喊她叫，奶奶。

这一声奶奶可捅了天了，她没有告诉她路该怎么走，而是劈头盖脸把她骂了一通。

骂词意思是：扮嫩也不是这样扮嫩的，叫别人奶奶你就年轻了，都有这么大小孩了，我小孩也才十几岁（她近40生的小孩）。

那天的早餐，有了她的怒骂声，有了别样的味道。

平静了，在办公室里，我试图解释一下，也许那个女的只是想尊敬她，把她的辈分喊高一点，或者是替抱着的小女孩喊。可又引来她的教育，“现在有的人就是想用别人的老显示自己的嫩”。打住。

这事是小事，本不值一提。可我一直记住了它。

据她的描述，那个女的是向她打听去某个大医院的路，穿戴不怎么样，手里抱着的小孩大概两三岁。

我联想的可能是：一个外地人（某大医院，本地人几乎无人不晓；那个公汽站直达高铁站，火车站，东西南北汽车站），孩子生病了，抱着孩子，天刚亮赶到大城市想找大医院看，找人问路，按照老辈做法尊敬地叫人一声“奶奶”，期望“奶奶”为她指路。

如果我的联想是真的，那个女的多难受啊，我想起来都心疼。

但愿她有勇气再找人问路，但愿另一个人能认真地告诉她路怎么走，那样她就不会耽误去医院。（去医院只有两站路远了，一条直线，她抱着孩子走也只要十几分钟）。

如果我的联想是真的，作为这个城市的一员，我欠她一个对不起。我真诚地对那个只听说过的抱孩子的女人说一声：对不起！虽然我是如此的微不足道！我的道歉是如此的苍白无意义！

最大的愿望还是，我的联想是错的！

回到题目上来，如果10岁的小孩喊我奶奶我欣然接受。事实上，我在30多岁时就有大人教小孩喊我奶奶了（老同事的孙子），我理解当时大人的内心纠结。

现在，我被喊成姐，姨，奶奶，娭毑。我都高兴地回应着。

我简单地认为，别人礼貌地喊我一声就是尊重我了，夫复何求。

再说了，吃了多少饭就是吃了多少饭，再吐出来就是病了。

年龄摆在这儿，不会因为我愿不愿意，高不高兴而改变，更不会因为别人喊我什么而改变。

如果可以，那我会不顾一切求你喊我小姑娘了，这个世界也就只有18岁的小哥哥，小姐姐了。

那样，世界很精彩也很恐怖不是。

别人怎么喊我我都能接受，可我怎么喊别人就迷惑了，又回到了曾经的忐忑之中。

人家很年轻，好说。我倚老卖老地喊，美女，姑娘，小伙子。

人家很老，也好说。大哥，大姐是我的尊敬。

不老不嫩就难办了。按年龄来说30到60吧。可出门在外，有求于这个年龄段的人最多。

姑娘，小伙我怕喊轻了他们。

哥呀，姐呀，我怕挨骂。

老弟，老妹，他们也不高兴有我这么老的姐。

曾经师傅喊得多，现在白领们不爱听。

有次我想了很久喊一个50多岁的男的，先生，他回说一句，不要喊得那么文绉绉的，他是做呆事的。

有人告诉我，喊领导，喊老总。

可万一他不是领导，不是老总，心里正憋着火呢。

我的小时候的毛病又出现了，不知道怎么喊人。于是就又变的嗫嗫喏喏，期期艾艾。

我迷惑着，糊涂着，盼望着，有人指点迷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