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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声里的秋天


秋天到了,不知哪天夜里,忽然听到了虫鸣。细细的,却清亮,听得分明,夜已深了,然而秋虫却开始展示它的歌喉。有蟋蟀吧,对蟋蟀,我只知道蟋蟀,或许还有别的什么虫,入秋后它们每每在夜间活动,无论是乡村,还是城市,在秋天,总能听到它们的鸣唱,那样熟悉,像是老朋友。听着听着,就有些说不出的惆怅,好像遗失了什么似的。


秋来已十日,残暑未全平。

忽听虫声动,能令凉思生。

绪风时入树,北斗渐沈城。

欹枕尚无寐,孤镫欲二更。

——清·文昭《闻蛩》


入秋已经十来天了,残暑还未消褪。忽然听到虫声响起,顿时觉得秋凉袭来。微风吹动着树木,北斗星渐渐沉落。夜已经深了,欹靠着枕头,却无法入睡,只有一盏孤灯相伴。不知不觉,已经二更天了!在初秋的夜晚,听着乍起的虫声,忽然间秋意涌上了心头!


古时候,人们将蟋蟀称为“蛩”,一听到蛩声,就代表时光翻到了秋天。


志士感幽寂,杜门临晚晴。

流年无奈老,永夜有馀清。

秋夏欲交处,古今皆此声。

羁愁与离恨,为尔忽相并。

——宋·.吕陶《和闻蛩有感》


秋意幽寂,让人感怀,晚晴之中,心绪飘向远方。流年催人老,时光从不停留,秋天的夜晚分外清朗。夏天与秋天交替时,蟋蟀的叫声就会出现,古往今来皆是如此。听到唧唧的鸣唱,让人生出忧愁,人在他乡,羁旅难,离恨苦,如潮水般涌来,将人淹没,而蟋蟀还在声声鸣唱,没有停止的时候。一声声,皆是秋!



夜晚,世界安静了下来,而唧唧的虫鸣才刚刚开始,但这不过是让萧瑟的秋夜,更显得寂静了。


悄悄禁门闭,夜深无月明。

西窗独暗坐,满耳新蛩声。

——唐·白居易《禁中闻蛩》


关闭着门窗,悄然无声。秋夜深深,漫漫无边,没有明月来相照。独自在西窗下,坐在一片昏暗的夜色里,一切都看不清了,满耳却尽是新响起的蟋蟀声,这夜晚,这热闹,完全是属于它们的,和我仿佛没有关系啊。


秋虫是特地为了秋天而伴奏的,当一只秋虫开始鸣唱时,它的后面,已经弥漫着浓浓的秋色了。


洗来桐叶晚青青,积雨阑干暗菌生。

墙角半倾苔晕合,萧萧风草一蛩鸣。

——宋·张耒《乍晴二首其一》


雨后梧桐树叶青翠,积雨的栏杆下生着莓菌。墙角苔色掩映,风中秋草萧萧,忽然听到了蟋蟀的鸣唱!好像只有一只,它躲在哪里呢?是在那潮湿的秋草里吗?听着听着,凉意也袭上了心头。



自古以来,虫声也是秋声,总让人感慨万千。


晚风庭竹已秋声,初听空阶蛩夜鸣。

流落天涯聊自得,今宵为尔感平生。

——宋·张耒《闻蛩二首·其一》


晚风中,庭院里的竹木萧萧作响,让人感觉秋天的来临。刚刚听到空荡荡的台阶下,秋虫唧唧鸣叫。我流落天涯,无依无靠无归途,却也并不介意,今夜听到虫声,忽然间有了些感伤,人生在世,真是不容易啊,悲欢离合,像是一场短暂的梦幻!


秋虫一展绝技,细细地弹着不知名的乐器,秋夜便是舞台,不管是风雨侵袭,还是月光装点,都不能令它迟到或中途退场。


禅榻澄湖上,山光似镜中。

疏钟摇落叶,细雨带秋虫。

峰竹虚窗映,炉香别院通。

何期碧云合,一酌对休公。

——明·蔡汝楠《题岘山济公房》


在澄湖上的禅房暂住,山光与水色相映,如同在明亮的镜子里。稀疏的钟声里,落叶飘坠,细雨濛濛,秋虫声声。窗前掩映着翠竹和山峰,曲折的院子里,熏香袅袅。什么时候我们能再见面,一起痛快饮酒呢?听着虫鸣,欣赏着美丽的秋日风光,还是觉得有些寂寞了。



秋夜寒凉,听着秋虫唧唧,更觉得冷了,好像秋虫纷纷在喊着,冷啊,冷啊。


夜久叶露滴,秋虫入户飞。

卧多骨髓冷,起覆旧绵衣。

——唐·王建《秋夜》


夜深了,树叶上滴下露水来,秋虫飞入房间,好像来取暖。卧久了,觉得真冷,起来盖上旧绵衣,增加一些温度。秋天的虫儿敏感,秋天的人也同样如此!


乡村的秋夜,虫声更是繁密,像比赛似的,这是属于它们的天堂。


霜草苍苍虫切切,村南村北行人绝。

独出门前望野田,月明荞麦花如雪。

——唐·白居易《村夜》


经霜后的秋草一片苍黄,虫声切切,村南村北的道路,没有行人的踪迹。走出房门来,望着夜幕下的田野,皎洁的月光下,荞麦花洁白似雪,是那样耀眼,让人震惊!虫声在诉说着秋夜的寂静和寒凉,而看风景的人,不知不觉爱上了这遍地的月光,遍野的荞麦花!清冷的秋夜,也依然值得欣赏与爱。



秋虫鸣,秋夜长,留意着听虫声的人,往往心中并不平静,虫鸣入耳,忧思漫上心间,长夜好像没有止境。


笼灯耿欲灭,枕下虫声切。

底许事相关,煎人肠断绝。

——宋·驾铸《梦後闻蛩》


残灯欲灭,枕下虫声切切。从梦中醒来,忧愁卷来,听着虫声,心事重重,让人备受煎熬!这一定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却无人慰藉。此时,围绕在耳畔的虫声,更让人觉得孤独凄苦!


秋虫不知疲倦,整夜地鸣叫,听着虫声,又有谁整夜无眠?


丁丁漏水夜何长,漫漫轻云露月光。

秋逼暗虫通夕响,征衣未寄莫飞霜。

——唐·张仲素《秋夜曲》


更漏声声,夜太漫长,空中云彩淡淡,露出月光。这本该是一个美好的夜晚,只是秋气逼人,虫声一直响个不停,好像也禁不住秋凉似的。思妇不由得暗暗祈祷,天啊,远方的征衣还没寄去,千万不要早早飞霜啊!心中多少的担忧和思念,皆无处可诉,让人害怕的,从来不是秋天啊!



秋虫鸣叫,季节更替,时光如同流水,怎不让人心惊?


叶落秋水冷,众鸟声已停。

阴气入墙壁,百虫皆夜鸣。

虫鸣催岁寒,唧唧机杼声。

时节忽已换,壮心空自惊。

平明起照镜,但畏白发生。

——宋·欧阳修《虫鸣》


树叶凋落,秋水寒冷,鸟儿不再啼唱。凉气侵入墙壁,百虫在夜晚里鸣叫。虫鸣催着时光,天气越来越寒冷,唧唧的虫鸣,就像是织布的声音。季节不觉更换,空有雄心,却久未实现抱负,不由得惊心。清晨起来时,揽镜而照,真怕流年转换,时光催人,白发悄然而生!但有什么办法,让一切都停下来呢?


听着秋虫声,世间之人,各有各的欢喜,却也各有各的心酸。


莓苔经积雨,蟋蟀响庭阴。

不特吟秋苦,长怀警世心。

梭寒闺梦短,衣薄旅愁深。

月冷霜清夜,闲人最赏音。

——宋·周密《闻蛩》


莓苔经过积雨浸泡,蟋蟀在庭院角落里鸣唱。它们不单是倾诉着秋日苦寒,同样让人怀着警世之心。梭子寒冷,闺梦太短暂,衣衫单薄,旅人的忧愁更深了。清冷的月光下,银霜泛出寒光,而悠闲之人,欣赏着虫鸣,却觉得它是优美动听的,细细地聆听,就沉沦在了秋天!


夜晚,当世界安静下来,听着不知从何处传来的虫鸣,也许是蟋蟀吧,也许还有别的虫儿。曾经,在无数个秋天的夜晚,在不同的地方,听着虫鸣,渐渐进入梦乡,好像是催眠曲。现在,依然是秋夜,依然是在温暖的被窝,听着虫声,虽然是稀疏的,却像滴落在落叶上的雨水,像无声洒落的月光,像晨起时的白霜,那么凉,不由自主地掖紧了被角,感恩之心油然而生。原来在寒凉的季节,拥有温暖,就是最好的幸福。

-作者-

禾雨,喜欢诗词的女子,在四季中寻找一个个美丽的细节,愿时光留下温暖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