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知识 娱乐 连载之一:我在海军“长江舰”上的生活实录(王民伟)

连载之一:我在海军“长江舰”上的生活实录(王民伟)

文丨原长江舰副枪炮长 王民伟

前 言

生活就像是人生的一部纪录片,有着酸甜苦辣咸的百味,有着跌宕起伏的阅历,有着成功的喜悦和失败的痛苦,有着许多亲朋好友的爱护和友谊,有着爱的炙热与恨的吐槽……人生如梦,是一种潇洒,一种解脱,一种升华。

记忆是一种能力,但是再好的记忆也会有忘记、遗失的时候。人一生总共有几万天,除去每天的睡眠外,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回味呀。付诸文字也许是弥补损失的好办法,可又有谁有预见、有能力地去坚持做好这项基础材料的收集整理工作呢?孩童时代幼稚,学生时代无忧,壮年时代繁忙,只有在老年时代才得空闲。而且随着存活期不断地延长,还大有用武之地。老年时会干些什么呢?旅游、玩牌、闲聊、品茶、养生等等,固然是对以往生活缺失的补充。但不妨拿起笔来书写自己的历史,既能够防止老年痴呆,又能够给后人留下宝贵的财富,何乐而不为呢?亲手写就的自传、回忆录,可以使你获得甜蜜、自赏、得意的功效,让你心花怒放,让你心满意足,让你延年益寿。

在回顾《长江舰》生活的时候总是断片,一些时间地点人物处于模糊状态,张冠李戴、似是而非的记忆常常困扰着自己。为恢复原态,苦思冥想、绞尽脑汁、费尽心思。这种孜孜不倦的追溯,正是老年生活的乐趣所在。

我在写自己的历史。将以往点点滴滴的生活,用文字固定下来并非易事,但又是必须去做的事情,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玩 枪

作为一名军人,如果没有与枪打过交道,那可是很没有面子的事情。在亲朋好友面前,缺少了吹牛的资本。

我初次接触到枪,是在高二暑假学校组织的班干部军事集训中。那次是在北京南口坦克一师的军营里,时间二十天。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进行了实弹射击。使用的枪是老式步枪,子弹是7.62。枪很重,后坐力很大,打了三枪后肩膀都红肿起来。射击成绩忘了,大约是有没有命中靶的吧。

第二次是到哈军工后,下连队当兵锻炼。在齐齐哈尔23军的连队。在离开连队之前的射击考试中,使用半自动步枪十枪全部命中,总成绩是良。但在手榴弹测试中,没有达到30米的及格线,被禁止实弹投掷。

到长江舰后,经历了唯一一次37炮的实弹射击。那是1971年春天在长江口。当时我正在炮二班当兵锻炼,炮位上没有我的位置,只能站在后炮后面观看。舰长一声令下,前后双联37炮及上甲板一侧的25炮,同时向远处一个浮动的汽油桶靶子开火。一瞬间,火光冲天、炮声震天、摇撼人心,让人如同亲历战场。以后出于节省费用,是用一挺老式转盘机枪(俗称滑膛枪)绑在炮管上进行瞄准射击。是用过时的7.62子弹,这样成本就降低了很多。

在长江舰时,我担任过几年副枪炮长,管理枪与弹是工作职责。权力大了,有时也任性。记得有一次在横沙岛要进行冲锋枪实弹打靶,我与张全真带着一把冲锋枪及几弹夹的子弹去寻靶场。认定了一处面向空旷水域的地方做为靶场。在试枪时,设立的靶标几枪就被撂倒。感觉不过瘾,于是一扣扳机,弹夹中剩余的十几发子弹一扫而光。有一次在吴淞水警区靶场进行手枪实弹射击,在规定五十米距离的成绩不佳,于是走到二十米处时打了几枪,枪枪命中靶心。于是嘴里哼着“打靶归来”的歌曲,兴高采烈地“班师回朝”了。还有一次是在上海宝山靶场实弹射击,我从来没有打过轻机枪,于是就上手试一试。刚开了几枪,站在身旁保护的帆缆班长杨功狮悄悄地碰了我一下,说:“别打了,你看看准星都被震歪了,越瞄的准越打不上靶子!”让我扫兴而归。

枪是军人的伴侣,是视如生命般地珍贵。虽然几十年没有玩过枪了,但是如果现在拆装、使用一支枪,我依然自如!

电 话

当年在长江舰时,只有一部可以接通外线的电话,放在舰首的值班室内。电话是军队内部电话,需要由上海基地通讯站总机接发。每当军舰靠好码头后,电工班就会接好线路。电话的利用率极低,很少听到电话铃响。一般上级指挥部门通知事项,是用人工或电台或信号灯来进行。

长江舰还有自己内部的电话。从驾驶台至机舱之间有电话相连,不过最经常使用的是一个通道管子与机舱相连。语音效果还不错,每次航行时都在使用。还有一部电话是设在指挥台,是枪炮部门指挥前后炮的专用电话。平时不常用,效果不好,还不如直接喊呢。想不起来电话是用什么方法连接的。

我曾经有一次因为急事与海军23基地某人联系,通信站的话务员很帮忙,问也没有问就忙着去接线路了。从上海到葫芦岛有近千里远,虽然是军用电话,但也需要通过好几个地方的梯次转接才行。话务员让我在电话旁等候,大约一个小时后才接通。通话声音非常小,听不清楚,最后所谈内容只好由话务员转述了。还有一次想再打一次长途电话,得知是私事就被总机拒绝了。

我记得偶尔还接到过几次外部打来的电话。我同学来上海出差,想见面叙谈。他是先打电话到上海基地通讯站后转接到长江舰的。如果长江舰不在吴淞,那就泡汤了。

关于长江舰电话,还有一个笑话。那时新兵郭一江刚上舰,很快长江舰就出航了。郭一江正在前炮训练,忽然有人喊:“郭一江,电话!”郭一江匆匆忙忙地跑到值班室,一看哪有什么电话,连电话机都被收起来了。这时就听到哄堂大笑,才知道上当了。原来在长江舰上,经常有老兵开新兵的玩笑。

如今随之科学技术的迅猛发展,电话几乎人手一部。不分时间早晚,不论地点远近,不用吹灰之力就可以接通电话了。家庭琐事、父母安康,瞬间可知;奇闻轶事、朋友笑谈,眨眼收到。尤其是那些谈情说爱的主,不仅可以在电话中缠绵,还可以如同面对面地天盟海誓呢。比起我们当初,一旦离开军港,像盼星星盼月亮那样归心似箭地等待家信、报纸的窘迫,真是羡慕现在的当兵人!

我倒是为部队基层领导担忧,如何管理好自己的兵使用电话,成为新的课题。

电 视

电视进入人们生活,还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事情了。

当年在长江舰的时候,业余生活很单调。在军舰停泊在吴淞水警区时,一天正常训练、学习之余,还有机会或到礼堂看看电影,或到操场打打球,或与战友散散步谈谈心……一旦离开吴淞码头,空闲时间就靠聊天吹牛皮来打发了。那时有解放军报看,可是一旦出去执行任务,回来后只能看过期的报纸了。信息闭塞,让人感觉有点与社会生活脱节了。

当时的军舰大多数是从国民党时期接收过来的旧军舰,设备陈旧老化,新技术装备的改造应用迟缓。当电视成为人们宠物时,大家只能流口水了。

长江舰拥有电视机的时间,大约是在1976年在4805厂修船的时候。在大家强烈要求下,领导下决心用自有资金 (好像是卖废品的钱)购买了一台17吋黑白电视。电视机放在水兵楼中的大房间里,还制定了管理规定,由专人管理。每天可以看新闻,有些特别引人注目的电影、文艺节目,经过领导批准也可以破例观看。即便如此,一到电视机打开,一排排人簇拥而坐,不到关上电视绝不散伙。那时看电视的心情,是无法用言词来形容出来的。

现在,那些新型军舰上,电视机会遍地开花,多了去了。如今电视机已经不那么受人追捧了,个性化的需求得到充分满足。打开手机,各种各样的节目让你目接不暇,应有尽有。时代不同,愿望也在不断提高。

“窃” 书

我从哈军工毕业后,分配到海军,到了长江舰。按规定大学生要先锻炼一年,那时我正在炮二班当兵。

1971春天的一日,风和日丽。舰上派我与张健出公差,与舰文书李瑞祥到上海去送过期的“解放军报”。那时“解放军报”还属于保密性质,报纸不可随意丢弃,积攒到一定数量后,要送到上海一家定点工厂销毁。我们扛着几大包报纸到了那家工厂,收货的师傅让我们直接送到车间去。车间很大,空无一人。我们看到一摞又一摞等待销毁的书,像山一样高。随手一翻,都是崭新的“三侠五义”。武侠小说对我们这几个“学生兵”来讲,吸引力很大。于是就地翻看起来,爱不释手。但受到时间限制,厚厚的一本书无法当场解馋。忘了是谁的提议:“既然是要销毁的书,咱不如拿走回去看,大不了看完后再销毁就是了。”这项提议立刻得到三个人的一致肯定,因为大家都知道,过了这村可就没有下一店,机会太难得了。三个人还商量了保密条款——不许说出去!毕竟此事并不光明正大。

上海各个工厂都还保留着以前的传统,即门卫管理严格,出厂门时都需要主动把手中的包包打开让门卫检查。开始遇到时不太适应,感觉受到歧视,后来习惯了也就无所谓了。如何出门是个难点,如果被查获那可就丢脸了。最后将书别在腰后面,用肥大的军装遮掩,顺利地过了关。

后来书的命运各自不同。张健手中的书,不久就被张政委缴获了,去处不明;李瑞祥手中的书保存下来,但由于搬了几次家,现在不知所踪了;我手中的书,从部队探亲回家时被朋友借去看,后就传得无影无踪了。让我侥幸的是,没有因为“窃”书而引出麻烦事情。

鲁迅在名著《孔乙己》中,曾经描述穷酸书生孔乙己因为偷状元家的书,受到别人取笑时辩解说:“窃书不能算偷……窃书!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窃与偷含义略同,只是轻重而已。

至今我都不认为那次“窃”书,是属于道德品质问题。只不过是出于好奇心与读书欲望的所为,不足挂齿,无需反思。

地 震

1976年7月的唐山大地震震惊中外,破坏力之强、损失之大成为人们永久的伤痛。

地震的时候,长江舰正好在4805厂修船。消息传来,看到一瞬间房屋倒塌、人员伤亡的悲惨场面,无不掉下同情的眼泪。尤其是舰上有许多唐山地区的战友,更是牵挂着他们思念家乡和亲人的心。国家全力以赴救灾的举措,解放军奋不顾身的救援,许多可歌可泣英雄事迹的展示,成为当时万众瞩目的中心。

当时全军都组织了抗震救险队,随时准备奔赴地震第一线。吴淞水警区还专门成立了预备连,从各个单位选拔出队员组成。长江舰战友们纷纷报名参加,只要一声令下,立即投入到抗震救险的行动中去。李瑞祥回忆,当时他是这个预备连的指导员,还开过几次会议呢。后来形势变化,由唐山附近的部队参加抗震救险,这个连就没有赴唐山参加抗震救险。

地震的危险与惨烈,也给大家带来巨大压力和莫名其妙的恐慌。那时谣言四起,好像到处都有地震的预报,紧张成为人们正常生活的绊脚石,让人们处于惊弓之鸟的状态。

当时上海浦东还很荒凉,沿黄浦江只有一条道路。靠江边一侧有些工厂或仓库,而另一侧就是农田了,平时十分安静。夏末的一天深夜,白天劳累了一整天后人们都进入了梦乡。各种各样的故事,在睡梦中演义着精彩的片段。突然远处传来刺耳的警报声,由远至近,又近至远。4805厂紧靠路旁,大家住的水兵楼离大门不远,这深更半夜的尖锐声响把人们惊醒。开始都判断是一辆救护车在送病人,可是没有多久,只听到楼上传来噼里啪啦地脚步声,由少变多,由弱变强,并且还有人呼喊着——“地震来了,快跑吧!”水兵楼有四层,住满了各艘军舰的水兵。开始是少数人的盲动,后来成为集体的洪流,人们纷纷向楼外跑去。在楼外聚集的人群中洋相百出,有人只穿着短裤,有人连鞋也没有穿……

长江舰的宿舍在一层,大家很方便地从走廊、楼门跑到操场。在黑暗中发现有一个人坐在地上,大汗淋漓,并伴有痛苦的呻吟。仔细一看,这不是扁头嘛!原来赵建国床铺旁有一扇窗户,情急之中他推开窗户就跳了出来。没想到落地时没有站稳,把脚崴了。人都说头扁的人反应快,扁头就属于这类型的人。平时舰靠在码头上,有点风浪颠簸他就头晕,马上跑到码头上去了。这次跳窗户反应实在是太快了,大家开玩笑说:“如果咱们是住在楼上,你可真要遭殃了!”

扁头的脚多长时间好的,记不太清楚了。不过几十年过去了,扁头一瘸一拐的身影依然留着清晰的印象。

(待续,欢迎持续关注)

☆作者简介:王民伟,男,1965年考入哈军工。1970年分配到海军长江舰任副枪炮长。1976年复员回北京先后在研究所、国家机关、公司工作。2007年退休后开始写作。曾经出版过一本书,在报刊上发表过许多文章。兴趣广泛,题材多样。愿意与同好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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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易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