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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灵的碰撞(散文)


许多年前,我始终认为这个世上最苦最累的人应该是农民,最苦的活也算是农活。为了生活过得好一点,农民们纷纷走出自己的村庄,去远方,去陌生的城市寻找改变命运的机遇。以前不好好读书,父母对我最严厉的惩罚就是让我下田劳动。我对干农活内心里充满了畏惧的,甚至还有厌烦与嫌恶!

我的家乡以种水稻为主,一年两季,每年的六七月,是一年中天气最热的日子,也是农民们一年中最忙最累最辛苦的时节。时值暑假,这时候,农家的孩子大都会被父母领着下田。在六月,下田干农活实在是种对精神与肉体的双重考验和煎熬!头顶上火热的太阳仿佛低到触手可及,我们在水田里弯腰弓背,以匍匐和跪拜之姿,割禾或插秧。头上有热辣的太阳晒着,脚下有讨厌的虫子爬来爬去,时不时咬你一口。在这些爬来爬去的虫子里,我最最讨厌的是蚂蟥,它就是一枚软钉子,被它叮上了,不喝足血它是不会放过你的。这讨厌的蚂蟥生命力却极强,大人说要用草茎或树枝将它整个躯干翻转过来,放在太阳底下晒或用火烤,才能将它彻底消灭。

六月天,匍匐在稻田里,火热的太阳晒在背脊上,身子下有滚烫的热水蒸烤着,汗水止不住地从背脊,从头发间纷涌而出,淌了一把又一把的汗水,如泉涌,滑过额头、脸颊,跌入水田,无踪无迹。衬衣早就被打湿了,田里的泥鳅们被烘烤得无处躲避,在滚烫的水面上露出了白肚子,离死不远了,顺手捡了去,用油炸了,拍扁,再倒上青辣椒煎炒片刻,哇!那鲜味让人几乎忘了六月的炙热和疲惫。

有一年,我期中考试的成绩很不理想,父亲看出我有厌学的情绪,好像没有怎么责备我,而是在那期间领我去下田插秧。干农活真是一件折磨人的差事,比如拔秧苗和四肢着地俯身插秧。

其实我极少干农活,也不会干,那天,我把秧苗插得歪七扭八不成规律,父亲回头见了,鼓凸起暴眼,脸带愤怒的表情,几步跨过来,夺过我手中的秧苗,斥责我插的秧行不成行,排不成排,然后克制着怒火教我怎样分苗,怎样移脚,怎样直线对齐,使刚插下去的禾苗看上去像列兵似的形成整齐划一的方阵。我不知道插秧也有这么多讲究,章法还是一套一套的。

当初我的感觉农活真的太累人,几次想丢掉秧苗爬到田埂上罢工,甚至跑回家,但我不敢,我能跑哪去?只能忍受着,按父亲的话说“读书不努力,只能汗滴禾下土”。

很多年过去了,我对干农活依然心存恐惧,直到有一天,在朋友的博客里看到了一组令人震撼的图片——《拉纤的女人》其中一幅,顿时让我惊叹,着实让我心灵碰撞了一次。

印象中,像拉纤这种重体力活一般都是男人们干的,女人拉纤还是第一次见过。我对纤夫最早的认知,是小时候学过的一篇名为《伏尔加河上的纤夫》的课文,那篇文章,作者寥寥几笔,就分别将13个伏尔加河上的纤夫们的仪态、举止、神情描绘得惟妙惟肖。那篇文章给我留下的印象是,贫困、疾病、艰难求生和一张张痛苦无奈被压迫的脸,写满了对资本家的诅咒!

我看到的这幅女人拉纤的图,是一件摄影作品。主画面是一个拉纤女人的特写,她看上去约莫四十多岁的样子,像男人一样光裸着上身,弯腰躬身,匍匐前行,她的身后是褐色的峭壁,脚下是陡峭的悬崖,悬崖的下方是一条近于干涸的河流。远处,静静的河面上飘浮着一叶小船,像一滴墨水滴在河面的皱褶里,黛色渲染。就是这样一叶看上去像墨滴似的小船,仿若载有百吨千斤的货物,沉重的令拉纤的女人们攀伏着崖壁上,一步一叩首地艰难前行。

更叫人看了心痛的是,拉纤的女人们都像男人般赤膊上阵,是艰难的生存让她们抛弃了作为女人的自尊与羞耻心吗?因为这绝对不是一次汤佳丽式的人体写真与作秀。她们的裸露在我看来是人世间的另一种大美,透着辛酸、蘸着血泪,肯定还有无边的苦涩与无奈……

指粗的纤绳深深勒进女人们原本娇嫩的臂膀,右边身子贴近峭壁,右手手指扣进峭壁的岩石上,左手拽住纤绳,下肢弓行,女人的另一种力与美的展示,写满了生命的传奇和惊险。

峭壁下的路险如天梯,崎岖、狭窄、陡峭,恐高的人,想必心脏早已破墙而坠。镜头里的女人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脸型有些消瘦,眼眶就有了些许陷落的感觉,面部神情却很专注,叫人看了心生同情与爱怜。她睁大的眼睛黑白分明,神色中有倔强、有落寞、有无奈,还有一丝小小的慌乱与愤怒,也许是在不经意的一瞥之下,正好撞见了摄影者的镜头。

她的慌乱和愤怒,可能是源于她的坦胸露乳被陌生者无意窥见。

从她们上身赤裸,下身短的打扮来看,看起来这应该是在夏天里的事。这幅女人拉纤的摄影,只给第一个女人予特写镜头,女人身后的几个人甚至模糊的辨不清男女,但我情愿相信那几个模糊的人影都是女性,否则上身赤裸的拉纤女,面对异性将情以何堪。

让女人拉纤,是不是太残酷了?那她们的男人呢?是生活逼迫的吗?还是某位摄影师在玩儿无聊的“行为艺术”?从画面上看和根据一些贫困地区的生活状况来分析,我个人觉得这不是一次有组织有预谋的“行为艺术”,她就是现实生活的真实写照。

拉纤的女人扎着白头巾,可能是为了不让头发垂下来遮挡住视线。她面容消瘦、憔悴,生活的纤绳勒进她柔弱她的肩头,生存的负重在她的奋力拉拽下缓慢前行。其实,我们每个人的肩头不都有一根生活的纤绳吗,只是有的人顺风,有的人逆风。在路上,风是背景,顺风的人活得轻松,逆风的人走得辛苦,甚至举步维艰,洒下的血汗自然比别人多,可是得到的与付出的往往相反。俗语说:挣钱不出力,出力不挣钱。

拉纤者的形象就是匍匐于生活底层者的写照。看过女人拉纤的图片后,我对于曾经心存恐惧的农活已不怎么排斥了。

农活再苦有拉纤苦吗?农活再累有拉纤累吗?

裸露着上身拉纤的女人,她是刺刀,刺进那个时代的心脏,感受到痛感的是良知尚存者。当她在峭壁下拉拽着纤绳艰难地匍匐前行,与农民们以跪拜之姿叩问大地的形象是多么地接近。

无论匍匐还是跪拜,看似是一种妥协,其实是对现实生活的积极争取与挑战。

匍匐于地,辛勤的耕种和劳作,大地给我们予稻予麦予米予鱼的回报。像拉纤者一样地活着,还有什么样的苦我们不能吃?还有什么样的累我们不能扛?

如今,我的家乡种田人已经不像以前那么辛苦了,几乎没人种水稻,就算有也是年长者,机器替代手工,更多的人成了农村剩余劳动力。当荒草包围了乡村,农民工们便拥进城市,荒草一样匍匐在城市的边缘。

其实,离开故土的心,无时不像荒草一样无助,枯萎是唯一的结局,但毕竟在大地之上葳蕤过,碧绿过,匍匐或者跪拜,是生存最高的姿态。向往美好生活,并为美好生活努力奋斗的精神是永远高高站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