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往往是如此——不彻底。
一个脏的故事,可是人总是脏的;沾着人就沾着脏。
天是热而闷,说不上来是晴还是阴的。
他怕真正的,血与肉的人生。
大热天,根本就不宜动感情;如果人在胖一些,那就更为吃力。
无论谁,爱到那个地步,总该是可怜的……人,睡不是可怜的,可怜不了那么许多!
眼泪与汗!眼泪与汗!阴阴的,炎热的天——结婚的一天,他突然一阵恶心。
回忆里有亮晶晶的黑色的怪兽,也有半开化的人们的爱。
这一定是一个梦——一个噩梦!
一个觉得比死还要难受的人,对于随便谁都不负任何的责任。
整个的世界像一个蛀空了的牙齿,麻木木的,倒也不觉得什么,只是风来的时候,隐隐的有一点酸痛。
爱的教育!那一类的肉麻的名词永远引起他的反感。在那一刹那,他几乎盼望他所娶的是一个较近人情的富有经验的坏女人,一个不需要“爱的教育”的女人。
长着这样轻柔的头发的人,脑子里总该充满着轻柔的梦罢?梦里总该有他罢?
“安白登,你知道,她还是个孩子……一个任性的孩子……”
罗杰自己喜欢做一个普通的人。
现在,环境逼迫他,把他推到大众的圈子外面去了,他才感觉到圈子里面的愚蠢——愚蠢的残忍……
好也罢,坏也罢,他照那个方式活了十五年了,他并没有碍着谁,他只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
为什么愫细,那黄头发的女孩子,不让他照着样子活下去?
她们鄙视他、憎恶他,但是同时她们畏畏缩缩地喜欢一切犯罪的人,残暴,野蛮的,原始的男性。
现在,又是黄昏了,又是休息的时候,思想的时候,记得她的时候……他怕。
睡不熟,颠颠倒倒做着怪梦。
后来他关上了灯,黑暗,从小屋里暗起,一直暗到宇宙的尽头,太古的洪荒——人的幻想,神的影子也没有留过踪迹的地方,浩浩荡荡的和平与寂寞。
他像一个回家托梦的鬼。
沉香屑烧完了。火熄了,灰冷了。